优雅，这是《去了解》给我最( zuì)突出的印象。法国电影看( kàn)了不少，但能像雅克·里维( wéi)特这样举重若轻地经营( yíng)感性浪漫气氛的导演不( bù)多。也许因为他已经73岁高( gāo)龄，一个老人，总是对古典( diǎn)主义的美和价值观要更( gèng)为心仪吧。

人物是典型的( de)法国男女，女人高挑轻盈( yíng)，言辞闪烁，男人高谈阔论( lùn)，热衷于话语的魅力，还带( dài)着那么一点可爱的鲁莽( mǎng)。男女主人公习惯在追光( guāng)下表演自说自话的话剧( jù)，其实剧中任何人似乎都( dōu)有很好的舞台感，即使在( zài)最苦恼和痛苦的时候，从( cóng)外表也看不出来，始终是( shì)举止有度，彬彬有礼。离别( bié)三年后重逢的恋人，女人( rén)站得矜持，男人坐得稳重( zhòng)，心内的狂波巨澜只在一( yī)转身的低眉、一低头的轻( qīng)叹中。事业各有所成的情( qíng)敌，硬是为个女人坐到一( yī)桌共进晚餐，觥筹交错，仪( yí)态庄严，隔桌而谈的却是( shì)“海德格尔的忌妒”。即便女( nǚ)人对那个差点让她的情( qíng)人头脑发热死于决斗的( de)女演员一记耳光，也是姿( zī)势曼妙，如落花般轻盈，然( rán)后，两人都面带微笑，知心( xīn)朋友般相拥和解。

优雅的( de)节奏当然极其缓慢，两个( gè)半钟头的电影竟然用了( le)两个钟头作铺垫，男男女( nǚ)女寻寻觅觅，始终不知结( jié)果，说说笑笑掩掩藏藏，终( zhōng)究难明究里，看得人昏昏( hūn)欲睡，只想把这雨雾中的( de)春困一径睡到蝉鸣蝶舞( wǔ)的初夏。自诩爱看艺术电( diàn)影，自《去年在马里昂巴德( dé)》之后，还难得碰到一部电( diàn)影像今天这部具有催眠( mián)之效。雅克·里维特，这个当( dāng)下法国国宝级的老导演( yǎn)，10年前另有一部长达4个小( xiǎo)时的闷片名作《爱吵架的( de)美人》，纵然有艾曼纽·贝阿( ā)这样的美人赤子出演，我( wǒ)想我恐怕也是难以消受( shòu)吧。

一个意大利剧团来巴( bā)黎演出，台柱子卡米尔是( shì)个法国美女，正和剧团的( de)经理雨果相爱。她三年前( qián)曾在巴黎有一场狂热的( de)恋爱，与昔日恋人皮埃尔( ěr)的重逢让她有些不安，有( yǒu)些恍惚。哲学教授皮埃尔( ěr)已和舞蹈教师索妮娅同( tóng)居两年，索妮娅深爱着他( tā)，又难以抵御阿图的甜言( yán)蜜语。阿图的母亲是一个( gè)18世纪意大利剧作家的后( hòu)人，雨果因为找一部戏剧( jù)手稿与他的母亲和他同( tóng)母异父的妹妹多米尼克( kè)相识。漂亮的女大学生多( duō)米尼克对成熟的中年男( nán)人雨果非常着迷，有意无( wú)意地挑逗他，阿图总是暧( ài)昧地窥探着他俩的一举( jǔ)一动。出人意料的是，阿图( tú)对索妮娅原来另有所图( tú)，看上的是她手上前男友( yǒu)送给她的价值不菲的戒( jiè)指，而最后他竟然也迷上( shàng)了卡米尔。

六个人的感情( qíng)和生活就这样戏剧性地( dì)交叠在一起，却没有变成( chéng)一部很有喜剧甚至闹剧( jù)味道的电影，虽然也充斥( chì)了大量的对话，又不同于( yú)侯麦式的散发着明快青( qīng)春气息的细腻和微讽，调( diào)情、忌妒、犹豫、懦弱都是那( nà)么含含糊糊，被话语包裹( guǒ)了一层又一层，少了少男( nán)少女处处心机又没有心( xīn)机的爽利和欲盖弥彰，尽( jǐn)是成年人真真假假的情( qíng)感表达和耦断丝连的欲( yù)望描写。

卡米尔去皮埃尔( ěr)的家里向他解释自己已( yǐ)不再爱他，被旧情驱使有( yǒu)些疯狂的皮埃尔将她反( fǎn)锁在工具间。卡米尔从天( tiān)窗爬上楼顶，阳光明亮，法( fǎ)国城市一片连一片的铁( tiě)皮屋顶直晃人眼，她来来( lái)回回寻不见下楼的梯子( zi)，镜头也就这么跟着她优( yōu)雅地过去又回来。在这样( yàng)从容的寻找和来去中，一( yī)直到了电影的结尾。

如果( guǒ)两个小时的铺垫一直在( zài)考验着观者的耐心的话( huà)，浪漫轻喜剧式的结尾却( què)是大大地出人意表，把你( nǐ)一下子从睡意朦胧中拉( lā)回来。这个结尾情节的巧( qiǎo)妙和场面调度的复杂，充( chōng)分显示了导演的控制力( lì)，也终于明白告诉了我们( men)他理性成熟的爱情观。

其( qí)时，卡米尔已经巧妙地从( cóng)阿图那里找回了偷走的( de)戒指，阿图却无可救药地( dì)迷恋上了她的冷若冰霜( shuāng)。雨果成功抗拒了多米尼( ní)克的诱惑，多米尼克偶然( rán)间从妈妈的菜谱中发现( xiàn)了他梦寐以求的手稿。两( liǎng)个男人为了卡米尔站在( zài)舞台上空拉布景的天桥( qiáo)上决斗，方式又十分搞笑( xiào)，一人一瓶伏特加。喝醉的( de)皮埃尔从天桥上栽下去( qù)却没有摔死，雨果早就在( zài)空中扯了一张大网，掉在( zài)网中的皮埃尔找不到“出( chū)口”，竟然酣然入睡。被卡米( mǐ)尔赶出化妆间的阿图在( zài)后台迷了路，兜兜转转来( lái)到前台，问妈妈他的“出口( kǒu)”在哪儿，抓起雨果喝剩的( de)半瓶伏特加仰头就灌。最( zuì)先清楚自己目的的倒是( shì)三个女人，多米尼克不再( zài)纠缠于不属于她的感情( qíng)，亲自把手稿给了醉醺醺( xūn)的雨果；焦急赶来寻找皮( pí)埃尔的索妮娅以一个耳( ěr)光和卡米尔达成和解，还( hái)把戒指送给卡米尔，这对( duì)她自己不啻是个解脱，开( kāi)始要全情投入和皮埃尔( ěr)的爱情；卡米尔答应雨果( guǒ)继续他们的巡回演出，这( zhè)枚珍贵的戒指也缓解了( le)剧团的财务危机。索妮娅( yà)爬上天桥帮皮埃尔找他( tā)的“出口”，雨果和卡米尔相( xiāng)拥去了后台，多米尼克与( yǔ)阿图翩然共舞，妈妈叫着( zhe)谁要尝她美味的黑森林( lín)面包……

镜头慢慢向后拉，这( zhè)一切原来都发生在舞台( tái)上。人生如戏，从舞台到生( shēng)活，从生活又回到舞台，戏( xì)里戏外都在这样不停地( dì)寻找之中，难得的是优雅( yǎ)而不失真诚，热情而不失( shī)理智，执拗而不失宽容，寻( xún)寻觅觅，终于能真正诚实( shí)而睿智地面对自己和他( tā)人。